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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江无双从空间戒里翻出一个瓷瓶,面无表情地咽下两颗,说:“一起去,我亲自看着放心些。”
  “泗水湖,这地方离我们不远,先让我们的人过去,提前布置。”
  “好。”
  事实上,提前到的并不止王庭一家。泗水湖地处偏远,四周群山环绕,中间是片空旷的洼地,有几片小湖泊,水并不流动,是死的,面上飘了一层枯腐烂叶,除了蜘蛛爱在这里结网,连鸟都不会来这里筑巢。
  还没等到二十八日的午夜,二十七日天黑之后,这里就慢慢有了窥探的视线,渐渐的人越来越多。
  做好所有布置准备之后,江云升和江无双带着王庭一干人现身,站在一颗巨大山石上,眼神厉如鹰隼,审视四周环境。
  子时,另一队人马大张旗鼓出现在对面。
  月光倾泻,隐隐绰绰照进来,照亮了几人的五官。
  两边领头者眯着眼双双对视,看了一眼,均露出错愕纷乱的表情,江无双呼吸都顿住了,手指止不住抽动,惊讶得失声问出来:“温流光?!”
  温流光也在看他,王庭说要围杀温禾安,她其实还挺好奇,听说江无双被陆屿然打得要死,费尽心思抽取了四州生命力还被温禾安原样补回去了,看这脸色,靠着药劲强撑着还敢来。这人全无可取之处,但格外会想当然。
  “温禾安呢。”她嗤笑着昂昂下巴,一脸俾睨,问:“阵仗倒是挺大。”
  “我想知道,你偷偷摸摸给我递信,是单纯请我来看热闹呢,还是笃定我会出手帮你呢?”
  “江无双,你是不是太想当然了,我是讨厌温禾安,但她好歹有真本事,我更不待见喊得比谁都响,捏个拳头比谁都软的男人。给我个机会,你们两谁我都要杀。”
  江无双听不懂,他一个字都听不懂。
  他有点懵了,来时准备的满腔策论,见机行事的机敏全部飞走了。
  他们什么都没准备好,现在绝不是揭发温流光妖血的最佳时机,还有,究竟是谁让他们来的,温禾安,这特么又干温禾安什么事?!
  江无双觉得自己伤口和太阳穴一起疼,疼得砰砰直跳,好似下一刻要炸开。
  “谁让你来的,谁给你写的信。”他听到自己嗓音发沉,对温流光的恶意置之不理,只问这最关键的。
  温流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江无双。
  她环胸冷笑:“给我来这一套,是吧?”
  倏然,一阵不知从何处起的风掠过,叫这四周群山中树枝颤动,枝叶婆娑,随着这动静,江无双,江云升和温流光同时抬头,看向不远处的一截枯树桩子。
  那里本来空无一物,而就在他们谈话时,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出现,她穿了身飒爽的红衣,脸上压着半面小巧面具,金丝纹边,像两团熊熊烧起来的火炎。浓烈的颜色衬得原就白的肌肤胜似白雪,朱唇榴齿,神清骨秀,举手投足间有股利落的肃杀之气,可露出的那双眼睛又太温柔,生生将危险的东西都压了下去。
  但谁也不敢凭借那双眼睛辨人来意。
  温流光终于正色起来,她双手垂在身侧,缓缓与江无双和她都拉开距离,虽然很没必要解释,但还是说了句:“今日设局杀你的可不是我,你死了没事,可别到死还冤枉了人。”
  “都一样的。”
  温禾安朝前走,胆大包天地走到最中间的包围圈,让自己腹背受敌,她一改从前谨慎小心的风格,也好像撕开了一层面具,似笑非笑,眼神灼热而轻蔑,她看向完全愣住没有防备的江无双,说:“王庭为杀我大费周章,飞刀传信都用上了,我不来岂不是太不给面子。”
  她不介意用或真或假的消息绕得这群人死不瞑目。
  究竟。
  究竟是谁。
  谁设了这张网,将他们三条大鱼都网进去了?!又究竟谁知道妖血,幕后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。
  短短一刻,江无双脑子里想了很多,他抿着唇,深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经不起死斗,当即扯了下嘴角,面无表情说:“不是王庭做的。”
  温禾安盯着他看了一会,显然不信,轻轻的笑声就是回答。
  随着低低的尾音落下,她将一直在手指间灵活转动的飞刃激射出去,它如锃亮的流星飞旋着,笔直插进江无双身后一人的咽喉中,血色奔涌而出。那人是九境,也算小有名气,不至于被一击毙命,但也受了重创,捂着汩汩冒血的喉咙瞪大了眼睛,这突然的发难叫江无双脸色一差再差,才要怒斥她别发疯逼得大家鱼死网破。
  哪知他话没出口,就听到了天地间一声锁扣嵌合的清音。
  温流光和江无双同时抬头,见整个泗水湖上空出现了一道跟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的结界,他们自然知道那是什么,瞳孔收缩起来,跟他们进来的诸多九境齐齐变了脸色,乱了阵法,而当事人只是低低垂眸,浑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事一样的平静。
  温流光一字一句说:“你在找死。”
  这不是普通结界,而是需要修士特殊催动的一道术法,作用类似于生死决战台,被锁住之后,施法者要么杀光里面的人出来,要么被人杀死,结界不攻自破。没有决出胜负前,他们谁也出不来。
  “是啊。”温禾安轻飘飘扫了她一眼,视线有一会停留在江云升和江无双脸上,将他们脸颊腮肉的不自然颤动都收于眼底:“不是你们一路逼我,逼到这一步的吗。怎么,对这局面不满意?”
  江无双一字一句道:“温禾安,我再说一遍,今天的事,王庭没有参与。”
  “和我们没关系。”
  “我也再说一次,都一样。”温禾安不再笑了,她眼眸乌黑透亮,杀意毕露:“既然三番两次要对我赶尽杀绝,不如就这次吧。我等这一天,也等了很长时间了。”
  说完,一样接一样东西从她袖袍中飞出来,飞到半空,形成包围状圆圈,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磅礴气息。盘踞得像蛇一样的手钏,破旧石头穿成的珠串项圈,小女孩不伦不类的羽毛披帛,还有被催动到极致的七彩小塔,与此同时,十二花神像毫无余力地催发出来。
  如梦如幻的一幕。
  死亡的铡刀压在了某一个人的脖颈上。
  暴乱的灵力冲天而起,对所有人发起无差别的攻击,而她本人同时出手,随着珠串和玄音塔散发出的光芒直取江无双,江云升与温流光三人。
  怒斥声,惊嘶声,威胁的叫骂讨伐声此起彼伏,混乱交错。刀光剑影,疯狂搏杀。
  很快,温流光开始懊恼后悔。
  她不该来的。
  温禾安今天简直不像个正常人,打法好凶,摒弃了一直以来的精妙灵巧风格,不顾技巧,不顾章法,以绝对的战力压制一切,不怕痛,也不知道退,跟见了血就死死咬住敌人咽喉不放的凶兽一样。
  所有的底牌都押出来了,好像过了今天,以后真不活了一样。
  她想杀温禾安没错,但绝对不能接受是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。
  温流光打得来劲了会有些疯,这是九州人尽皆知的事,但现在的温禾安比她更猖狂放肆,让她都觉得心里一阵发毛。
  而江无双这个蠢货害人害己,不知道脑子里装的是稻草还是浑水,带伤上阵,第一招就闷哼见血了。温禾安转身避开江云升,径直抓住了江无双,在他禁不住放大的瞳孔中给了他一拳,正打在他胸膛之上,这一下是伤上加伤,他体内剑骨发出泣血悲鸣,手中剑也跟着不稳。
  脊背被压迫着弯下去。
  她来真的。
  她要跟这里所有人同归于尽。
  “为什么。”江无双面色呈现出病态的驼红,像发了高烧,他疑惑至极,想不明白:“你也是少年至尊,前程大好,现在要跟我们一起死,你在为、咳你在为巫山铺路?你在为他们扫清障碍?!”
  “他们许诺了
  你什么!”
  回答他的,是两道呼啸而来的珠串,那些珠子太诡异,攻击力强,不输圣者之器,关键是防无可防,因为根本不是为人所知的九州术法,让人不得不全力以赴。
  温流光开始负伤,她不再执着于杀死温禾安,转而想强行攻破结界出去,巫山和王庭大战在即,天都眼看要成为最终获胜者,她得多想不开要在这里丢半条命。可十二花神像死死缠住了她。
  战斗开始不到半刻,就开始有人倒在血泊中了。
  而江云升为了护住江无双,左右支拙,行迹不再流畅,温禾安和温流光硬拼几招,转身专心轰杀江云升,她唇艳如石榴花,呼出热气:“你太能躲了,我也找你许久了。”
  江云升最后是被十二花神像钉穿在空气中,死在那只素白手掌之中的。见到这一幕,江无双目眦欲裂,眼中红血丝密密麻麻,杀意一时浓郁得将云层都击碎,长剑在空中沉浮,猛的钉下,而为了彻底湮灭江云升的生机,温禾安皱眉,愣是没动,长剑落在她的腰腹上,削出血洞。
  可她眼睛也不眨一下,当真是没半点收手后退的意思,一转眼又极快地与这两人杀在一起。
  温禾安承受了许多道不同的八感,身上伤越来越多,灵力也在飞速流逝,人一个个死去,半空中的底牌也肉眼可见少了,她仍不退。
  江无双最后被她逼得发狂,怒发冲冠,这种时候,第八感施展不出来同样是他的劣势,在半边身体都被打得破烂的前提下,不得已生生祭了自己的骨。那是他无双的信念,从小到大就连跟圣者对战都没动用过,却一次在陆屿然手中受损,一次在温禾安的紧逼下彻底湮灭。
  还没辉煌,就已落幕。
  他披头散发,呕出血块来。
  温流光撑得久一点,但也是汗涔涔,喘吁吁,战至此刻手段尽出,已成强弩之末。这次带来的人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,死了十之八、九,从开年到现在,天都的重臣死在温禾安手中的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。
  她像是收割性命的刽子手,生命力顽强得令人害怕。
  怎么都不死。
  她偏偏想自己磨死自己。
  这怎么能让人想得通!
  打到现在,温禾安十指骨节被火燎得露出白骨,血肉模糊,全身上下多处洞穿伤,内伤更严重,胸腹中翻江倒海,最令人感到折磨的是,因为打得太激烈,她身体里熟悉的烧灼燎痛迸发出来,游走在骨缝中,面具下的左脸脸颊肿痛,耳朵已经出来了,被包裹在特制的耳套中,擦出刺痛。
  但耳套也撑不住太久了。
  人和结界中的一切都到极限了。
  但是没关系。
  事情发展如她所愿。
  这一次,王庭和天都势必遭受重创,他们会像秋后蚂蚱般老实下来,很长一段时间不再蹦跶。
  温流光不受控地淌下血泪,她看着温禾安,手指撑在膝盖上,抽搐般抖动,一字一句问:“十二花神像没了,玄音塔没了,你的圣者之器也没了,你还有什么手段?”
  “如果仅此而已,那么恐怕要让你失望了,我们死不了。”
  说话时,她瞥过身侧血迹斑斑,死狗般气若游丝的江无双:“至少我死不了。”
  “我知道天都和王庭宝贝你们,圣者或许在你们身上留下了分身,关键时刻会带着你们遁走。”温禾安声音很轻,但此时此刻,谁也不会觉得她好说话,温柔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冒出来,毛骨悚然。
  “我不爱说大话。”
  “说你们没可能逃出这里,就一定没可能。”温禾安隔着亮起的晨光去看这几人,眼睫微垂,血珠挂在上面,飞快眨落下去,她伸手自怀中取出最后一道圣者之器,慢慢解开画轴上的系带。
  这是她为自己设定好的终局。
  雪钓图会陪她长眠。
  这一刻,她歪了下头,黑琉璃般的眼眸自两人身上扫过,抽离所有仇恨丑陋的情绪,竟如沾血的栀子花,清灵秀美,纯然平和。
  下一瞬,温禾安点燃了自己的灵脉。
  十二神录专修灵道,燃烧灵脉,就是燃烧自己的生命。
  温流光第一次感觉到了惧怕。
  她觉得自己会死。
  这东西烧到最后,圣者分身都保不下她,神仙来了都是徒劳。
  而随着这火燃起来,天都和王庭原本还有气息的两三位,也都轰的一下倒下了。
  温流光跋扈半生,从未认输,此刻不得不认了,她看着步步走近的温禾安,说:“放我出去,天都从此不再为难你。”
  上一次江无双说这话她还无情嘲笑呢,谁知风水轮流转,报应来得这般快。
  温禾安摇摇头,低声说:“不好。”
  温流光又退一步,咬着牙关道:“我认输了,你赢了。”